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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·山东·大店

初恋,或幻觉

点击:发布日期:2024/8/16

庄晓明,号东乡。1964年4月出生于江苏扬州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九三学社会员。《扬州诗歌》主编,扬州诗歌学会名誉会长。曾在省级以上各大刊物发表诗歌、评论、随笔、小说若干。已出版有诗集《晚风》《踏雪回家》《形与影》《汶川安魂曲》《天问的回声》《诗与思》,随笔集《时间的天窗》,寓言小说集《空中之网》,短篇小说集《寓言与迷宫》,诗学论集《后退的先锋》等10部。诗集《形与影》获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,《新史诗七部》获第六届中国长诗奖。




1982年,油田技校毕业后,我被分配到井队,就是铁人王进喜奉献的那地方。那时,单身,每月拿着80元的当时的高工资。工作之余,净想着把这些钱和多余的精力挥霍掉,而烦恼的是,它们实在难以消耗掉。那时,花上4元钱,就可以七八个弟兄酒桌上快意一番了。

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,我们刚下零点班,晃着身子,筷子敲打着饭盘,叮叮当当地走向驻地,却听得一阵喧闹,是气测组来了——地下发现了石油的踪迹,气测组要来跟踪。井队是一个男人的世界,他们对油的踪迹并不上心,只须将钻头拼命钻向岩层就行了。引起他们热情的,是气测组来了三个女孩子。于是,我也随着凑了上去,第一次见到了她。

三个女孩子正在搬行李,对嘻嘻哈哈的围观者不屑一顾,有人硬着头皮上去帮忙,也没有讨到感谢的迹象。可能她们觉得给这些井队光棍们搬行李的机会,就是一种恩赐了。我有些讨厌弟兄们的“低贱”,刚想转身,她一掠披散的长发,送来无意的一瞥——我只觉得有一条清澈的溪水流了过来。其实每个男人,都是由一个偶然的细节唤醒的。
躺在床上,零点班的困意竟消失了,那清澈如溪水的目光,似乎流到我这儿就不走了,萦回起来,粼粼闪烁。她并不能算很美丽,身材亦显单薄,但配上那一身素雅的衣裙,便有了一种特别的韵味。那时,不到20岁的我们,简直觉得所有的女孩子身上都散发一种魅力,即使她们身着深蓝的工作服,旁若无人地谈笑着,从眼前走过,都觉得那是世上最美的风景。
她的气测时间刚好配合我们班,每天一上班,她就要到我的泥浆房纪录一些数据。当她迈着轻盈的步子,甩着长发,清清地叫一声“师傅”的时候,我是多么想迎上她那清澈的目光,但我不敢,只是待她离开时,目送她的背影。
我们的这口井坐落在水乡深处,上下班,外出办事,都得坐队上的机帆船。那个零点班,她耽搁了一会儿,但谁也没有责备的意思,而是争相伸出手,把她拉上船。她理一下跑乱的长发,喘吁吁地挨着我坐下,我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。
这是我至今时而回忆的一段夜航船。扎耳的机帆船的突突声,奇妙地隐去了,两岸起伏的苇影连绵着后退,时而,从苇影里闪出一星渔火,或游出一只野鸭,仿佛某种神秘的启示。虽然,夜半的世界,朦胧于一片水墨之中,但由于月光的粼粼铺陈,前方弯曲的水道非常清晰,似乎蜿蜒着引向另一个世界。有时,船上的射灯突然打开,探向两岸苇影,刹时,澄鲜的苇绿,从光线里溢流出来……

井队,是一个单身汉的世界,三个气测女孩的到来,使井队有了别样的意味。气测的工作并不忙,主要是保证仪器对油迹的监视,从泥浆房可看到她在不远的气测车上翻看资料。对井队人而言,气测车似乎是另一个世界。她一个人守在那儿,恍恍有着月宫的宁静。尤其夜时

水乡的雾气时而飘忽井场,使得气测车的灯光和她清秀的侧影,缥缈如在仙境。

水乡水多,滋生的蚊子数量也惊人。那些被井场灯光吸引来的蚊子,蝗虫一般黑压压地盘旋,一不小心,眼皮就能夹着一只。当它们神风突击队一般俯冲下来时,你甚至不敢张开嘴巴,因为它们会毫不犹豫地俯冲进去。到了半夜,入睡成了难题,大家便各自寻找自己的解决办法,有的爬上井架高高的二层台,以求安宁;有的干脆厚着脸皮,敲开气测车的门,钻了进去,令我嫉妒不已。我的办法,受鲁迅先生在仙台求学时的启发,每次零点班多带一件工作服,想睡时,就把脸部全裹起来,只留鼻孔出入气,双手拱入工作服,条凳上一躺,工作服泥浆斑斑,可当防弹服。一天早晨醒来,刚欲讲话,却感双唇发僵,不听使唤,用手一摸,奇痒无比,忙找来镜子一照,上下唇肿得像非洲人——是晚上不小心被蚊子钻了疏漏。其后几天,她来泥浆房取数据时,我都戴着口罩,支吾说牙疼。
井灯招引蚊子,但有时也会招引来美味。水乡大闸蟹,踩着毛茸茸的爪子,从井场边的苇荡,河滩,怀着不知什么目的,循光线爬了过来。一次,我检查泥浆循环,觉得脚下有些异常,低头一看,竟踩上一个大家伙,足有一斤重。我用手掐住它的两侧,提了起来,鼓足勇气敲响了气测车的门。她一看到我手中那张牙舞爪的大家伙,一拍巴掌,高兴地叫了起来。
“到我那儿,把它煮了。”我平生第一次向女性发出了邀请。
她犹豫了一下,回看了一下仪表,便随了过来。
我插上泥浆房的电炉,炉丝很快红了,然后,将不甘心的大闸蟹强行塞进金属饭盒里放上去。大闸蟹在里面哗啦哗啦地挣扎,她吓得忙拿了手套按住。一会儿,里面的声音没有了,她松了一口气,抬起头,我们的视线撞在了一起,又都连忙闪开。
井队人浪迹四方,居无定所,豪爽不羁,今朝有酒今朝醉。那时,我又抽烟又喝酒,还养了一条大黑狗,随着我到处游荡。但青春期的忧郁,是无法逃遁的。我常常一个人去驻地附近的水边、苇荡散步,将自己浮沉于那种无以言明的伤感之中。有时,零点班的倦意最浓时,弟兄们都去寻睡了,而我一个人攀到井架顶部,等待日出。现在,我是再也见不到那样壮丽而神奇的日出了。
一个人坐在高高耸出的井架顶部,星辰的闪烁格外纯净,装饰着深蓝的穹顶——世界若一座幽蓝色调的巨大神殿。青色的云朵,往往汇集东方,正是七、八月的巧云季节,那些云朵或像青色的龙,或像青色的狮子,或像青色的狸,或像青色的猎犬,屏息在日出的前地平线之上,等待造物主的号令。而大地,则呈现另一番神奇,水乡多雾,很多时候是薄雾,它缠萦万物,但并不将其淹没,而是互动着,使其墨晕一般渗出,构成一幅巨大的水墨画境。散落的村庄,我常游荡那里,贫穷而破旧,此刻的薄雾中,却影影绰绰如童话中的城堡,令人神往不已。若仔细观察,不同地方的雾,呈现的形态是不一样的,比如,那湖泊、苇荡处的雾,丝丝缕缕幻忽着,游移着。而在一条条的桑垄间,雾就安静多了,不,是低调地蛰伏,并将一条条的桑垄,连缀成一幅绿白相间的大地毯。平原上高大的树寥寥,但和我座下的井架一般,高高耸出雾层之上,仿佛大自然神殿中的一座座祭坛,以一种庄严的静穆相互应和。当东方的地平线,造物主的金鞭终于挥出的时候,那些青色的龙,青色的狮子,青色的狸,青色的猎犬,猛地跃起,在一种绚烂的色彩中狂奔起来……然而,我的心境却格外的孤寂。
曾经,我决心给她写一封信,试试自己的命运,但一想到自己的“被爱情遗忘的”井队人的身份,便又自卑了下来。她仍是每天上班时到泥浆房,叫一声“师傅”,抄录几个泥浆数据,而我心虚地避开与她的正面相迎,等她离开时,才呆呆地望一会儿她的背影。我巴不得这口井早点打完,与她的气测车分别。那段时间,我进入了我的第一个创作高潮期,睡觉时枕头边也放着纸和笔,写了数十首“朦胧诗”,并第一次有了此生做诗人的想法。
气测组的三个女孩子走的时候,井队的光棍们都怀着莫名的心绪,前去送行,而我悄悄躲在箱式房的后面,伤感地望着。她依旧穿着那件素雅的衣裙,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动。上车时,她似乎扫视了一下井队院落。
她走后,我再也没见过她

至今,我仍不知道那是不是我的初恋,或只是青春期的一个幻觉。





编排:庄建

供稿:庄晓明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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